首先認識街道，街道是城市的脈絡，建筑是街道的肌肉，肌肉豐盈街道充實，街道臃腫城市生病。城市是一個成長的生命，從盛到衰，都有一個周期。
這些年很多城市在街道立面改造上投入很大，相對應的照明也提升了要求。今天我們來思考如何設計街道的照明。當然了，我這里說的街道照明不是單指道路照明，那些很標準的道路燈具配光以及均勻度要求都有詳細的規(guī)范性文件去指導，而我想談的是一個人處身在一條筆直中央大街上，或者城市支路上，對于周遭的空間環(huán)境的整體認識，這里面必不可少包括了道路照明，因為它是整體設計中的一個因素。但我不多談道路照明的技術層面內(nèi)容，而是做為一個空間設計師，怎么去把握一條街道的完整光環(huán)境設計——這包含了功能性和裝飾性的雙重考慮。
實在話，在道路照明上設計師參與的并不多，每個城市都有路燈管理所，他們負責路燈的設計、資源調(diào)配、維護保養(yǎng)，管理主體和施工單位都是他們。他們根據(jù)多年的經(jīng)驗以及市場認識，直接選購燈具和路桿，并做道路照明設計。路燈已經(jīng)成為城市形象的一部分，于是在路燈的造型設計上都很重視，這些年仿生燈很流行，比如用城市的市花來做燈頭，用地域符號來做造型，政治正確又形態(tài)美觀，就是嚴重偏離國家道路照明標準，也在所不惜。
于是在很多城市主要干線道路上，路燈成了街道的第一標志，很多情況下高度和間距完全忽視街道的尺度關系，我經(jīng)常見到一些縣域城市道路將具有濃重政治因素的中華燈直接緊靠著住宅建筑安裝，形成對居住生活的干擾。路燈設計過于強調(diào)形式感和潛在意義，這已經(jīng)是中國城市道路的一大特色。
至于說一定要將地域文化和路燈燈型結合起來設計，這也是一股熱潮。這種情況下照明設計師已經(jīng)成為造型設計師，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因為造型包含了文化的再解讀和重構。比如在內(nèi)蒙古的城市里流行用馬鞍、馬鞭以及馬頭琴來設計燈桿和燈頭形式，怎么把光源和這些造型結合在一起，又能實現(xiàn)一定的配光關系，很考驗人。長春的新民大街上有一些石頭四方錐體景觀燈，造型以及色澤都和周邊的日據(jù)時代建筑相仿，高度適中，體量也很融洽，顯得穩(wěn)重有內(nèi)涵，但是燈具無法實現(xiàn)道路照明配光要求，燈下很亮，稍遠即暗。 
圖注：長春新民大街上的一盞路燈。紀念碑式的體型，堅實的石頭材質(zhì)，和周邊的日據(jù)時代建筑形成關聯(lián)，在形式上具備場所精神特指，做為一盞景觀燈無疑是出色的。但是在做為功能照明的路燈使用時就失色很多，基本上燈具是“燈下亮”。
圖注：新民大街路燈夜晚的光效。單側景觀燈不能滿足道路的整體照度需求，在右側的景觀樹陣里安裝了上下投射的線型燈，通過樹木照明給街道界定一下邊界，同時反射光在空間里。
日本建筑師蘆原義信在他的名著《街道的美學》中認為夜景是城市空間“圖形”與“背景”之間的反轉。他認識到的圖形反轉是建筑的窗戶內(nèi)透光成為夜晚的界面主體，這是一種和白天看到的完全不同的視覺感受，建筑細節(jié)、建筑輪廓、建筑厚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個“黑體”或者是連綿的“黑體”。深淺不一的馬賽克形式的窗戶內(nèi)透光形成有機結合，這樣的圖景今天在中國的很多城市都在上映，比如說在合肥的二環(huán)線遙看城市林立高樓，在沒有大規(guī)模做所謂的“城市亮化”之前，他們就是保持著這樣的純粹。這種圖、景是一種自然的生活之美。我們也能見到另一種我們經(jīng)常去借鑒的紐約曼哈頓的辦公高樓內(nèi)透光城市夜景，刻意的留一些燈光將窗口位置打亮，形成繁忙高效的城市印象。 
圖注：上海延安路高架。這樣的圖底關系無論從城市圖景角度來看，還是從節(jié)能減耗角度來看，都是一種城市生命的美。
自從中國城市流行裝飾照明以后，這種圖景關系就變成了以強調(diào)建筑物為目的的天際線、輪廓線照明，進而是對于建筑細節(jié)的深入刻畫照明。圖景關系又反過來了，一棟樓全數(shù)照亮，天空還是背景，建筑仍是主體，凸顯建筑的目的是在反襯人的社會多么偉大。這一點相信蘆原義信是想不到的。
而且這種風潮越演越烈，從南到北各個城市都在做一條街的完整照明打造，并且以數(shù)條街為框架構成城市縱橫線，這是所謂“城市照明規(guī)劃”的肇起。但是所謂的完整并不包含六米線以下的人視范圍，六米是一個人視的高度，也是人生活的尺度層面，在這個高度往上是裝飾意義，往下是實用意義。對于人來說，六米線以下是親切的，可以進入，可以駐足，也可以切身感受，這是人居空間；六米線以上是欣賞層面，可以調(diào)動視覺的關注和做為城市形象打造的載體來操作，這是意象空間。做為市民肯定喜歡六米以下的視覺舒適和功能齊備，做為游客和管理者又是喜歡六米線以上的城市宏大形象。毫無疑問，在當前國情基礎上，城市照明設計師更多的還是在做六米線以上，這是城市政治學所決定的現(xiàn)實意義。
城市街道有中央大道，也有市井小路，更有以快速交通為狀態(tài)的環(huán)路、迎賓路、有以景觀為特征的濱江路、湖濱路。本文以城市的中央大道為例來說明道路裝飾照明在城市建設中的地位和作用，由此可以推理出能滿足各種不同道路照明所存在的共同性。
對存在的目標定性和定位
當我們在黃昏以后進入街道時，如果你不是匆匆前往某一點目的地，而是能一邊行走一邊欣賞街道景色，那么你就進入了照明所帶來的視界印象中。街道是認識城市的主體，任何建筑形態(tài)都是街道的組成部分，設計一條街道照明，首先要做的就是對街道的觀察分類，這種分類是對所設計空間的宏觀認識，全局掌控，有了清晰的定位和定性才能把住設計主脈，不至于被紛亂的對象混淆視野。
我們常說要對項目定性和定位，很多人說這個詞時很流利，但是真正要認識到什么是定性和定位卻是要有很深的設計經(jīng)驗積累，因為從初涉到諳熟設計還是需要一個時間的過程。那么怎么來理解定性和定位呢？定性——給予項目以與其屬性相配套的理解和感情色彩，比如:溫馨、感動、時尚、浪漫、新奇、夸張等等；定位——給予項目以某種規(guī)格、標準、前瞻、意義、價值、目標、印象等等。定性帶有感情色彩，定位帶有理念追求。
同樣道理，我們需要首先對一條城市主干路做定性和定位。它位于哪里，和周邊街道的空間關系，平行和交叉都是要考慮的。城市的氣質(zhì)是什么？城市氣質(zhì)是否對這條街道產(chǎn)生影響和作用？
南昌的八一廣場剛剛提升完畢，我乘車路過，看到廣場照明做的很好，首先這里是城市的中轉樞紐，其次是市民集散休閑目的地，還具有主導性的政治地位影響，可以說南昌的英雄城稱號直接投射到這座廣場上了。提升后的廣場照度均勻，空間亮度值達到了吸引、安全、視覺關注的標準。重要的是大量采用暖白色的LED路燈，通過改造原有中華燈的下射冷白光，讓夜晚的廣場呈現(xiàn)出活力四射以及溫馨感人的知覺特征。
沈陽的青年大街可以說是今天沈陽城市的中軸線，我去那里調(diào)研考察，從高速下來開始進入新城青年大街渾河區(qū)段，一直驅(qū)車前行到達老城青年大街皇姑區(qū)段的盡頭北陵。這條大街被我形象地形容為“從現(xiàn)代走到了古代，從時尚穿越到傳統(tǒng)，從夢想連接到記憶”。當你準確地抓住空間的本質(zhì)時候，這條街的形象就在設計師的腦海里清晰浮現(xiàn)出來。做到什么樣的控制度和光色明暗意象變化，都是油然而生的事情。
擁堵、單調(diào)與視覺豐富
我在設計一條街道的照明時，多是來回走上幾趟，最好的調(diào)研是騎行和車行相結合。騎行類似于步行的速度加快，可以從人視角觀察街道細節(jié)。在這個人視空間里有景觀樹、路燈、人行道、草坪、雕塑、城市家具、商業(yè)櫥窗和入口、道路指示牌等等；在車行視角中看到的是街道的縱深感受，兩側的街道內(nèi)容可以忽略而過，首先吸引你的是呈現(xiàn)節(jié)奏關系的高低建筑，以及視野盡頭的地標物。
一條街道的擁堵流暢與否也是設計師要考慮的，因為一個人滯留在街道上的時間長短直接影響他的心理情緒，以及他觀察周邊事物的專注程度。當代城市交通條件越來越嚴峻，像北京的三環(huán)和四環(huán)擁堵時間早已突破到零點，夜生活的豐富同樣也讓道路空前繁忙。那么道路系統(tǒng)照明就能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它是不是可以達到舒緩以及安撫人的緊張心情作用呢？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街道行駛時駕駛員最感無聊的就是眼前視覺的單調(diào)，周邊環(huán)境氛圍的黑暗，通過街道建筑對空間圖像的補充性調(diào)和，通過兩側景觀的適度照明改善，通過對人行道燈光、商鋪燈光的豐富性加強，這都能讓司乘人員的心理節(jié)奏減慢平撫下來。
有一個車行速度和觀察視角之間關系的圖式頗能說明問題。根據(jù)速度越快，人的視角越小的原則：
車行60km/h視角是80度，可看清前方240米的標志及車廂外22米的物體，路邊的照明會被清楚的欣賞到，特別是近視點的細節(jié)照明，對于周邊事物的特征會有發(fā)現(xiàn)和捕捉。
車行75km/h視角是65度，可看清前方160米的標志及車廂外30米外的物體，路邊的照明會被較清楚的欣賞到，周圍的建筑物和綠化會被較清晰的欣賞到。
車行90km/h視角是50度，大型景觀照明會使人印象深刻，遠處標志性景觀照明會被欣賞到。
人行速度和視角分析原則：
人行觀察的目標物是城市家具、商業(yè)櫥窗、街頭景觀、雕塑小品、景廊景墻?？梢择v足、慢行、觀賞。也可以眺望遠處建筑，觀察整個街區(qū)風貌。所以對于人行觀察視角重點在景觀和六米線以下建筑細節(jié)設計上。
圖注：鱗次櫛比的街道建筑讓人看到城市的繁華，色彩的完整度也讓視覺更飽滿。 
圖注：街道上的重點建筑往往是最吸引人的所在，成為一條道路的靈魂和標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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